一条街道

那是一条街道，一条毫不起眼的街道。

从小学到初中，从上学到放学，从出门到回家，总是会经过那条街道。因为我们家的位置，是在这繁荣城市中较安静的住宅区，虽然比起外面熙熙攘攘的世界，显得格外宁静；但相对的，每每要出外买东西、上学、搭乘交通工具，都必须走过那段大约十分钟路程的街道，唯有过了那条街道，对我而言，才算是真正的出了“家门”。

而我，总会特别注意那条街道路口，卖红豆饼的老奶奶。每天上学经过时，总会看见她早起浇花的模样，她常常一边浇花，一边喃喃自语，看起来就像将盆栽们当作自己亲身的孩子，会细心地呵护、细心地疼爱。偶尔，她也会拿起扫把，在街道附近扫扫地，或者和对面的王奶奶聊天。到了傍晚放学时，我也会看见红豆饼的老奶奶推着推车卖红豆饼，一直推到大约街上的一个特定点，她便会停下来开始製作热腾腾的红豆饼，她不会大声的叫卖，一天有几个客人上门，她便供应几份红豆饼，有剩的，她大部分都直接送给王奶奶的孙子，或林阿姨的小孩吃。卖红豆饼的老奶奶其实看起来不太爱笑，有好几次我都因为闻到红豆饼香想和她买几份红豆饼吃，然而她严肃的样子，都会让我畏惧三分，掏出零用钱，向前一步，却又退后一步，最后的选择，还是垂头丧气地收起钱包回家。在我观察中，老奶奶每天都反覆着同样的事情，规律着一样的行程，没有什么例外。

直到，有天傍晚，一样带着疲倦的心情经过这条街道，却不见以往街旁卖红豆饼的老奶奶，这让我有点不习惯，她平常都会在那个相同的位子做红豆饼，等顾客上门，而今天却没有老奶奶的影子。回到家，向妈妈问起这件事才得知，原来，今天下午，本来和平常一样出来卖红豆饼的老奶奶，似乎因为有调皮捣蛋的小孩玩弄一只无辜的流浪狗，使老奶奶一气之下，斥责小男孩一顿，小男孩受到惊吓，就跑去找妈妈，而不知事情原委的小男孩母亲，也气沖沖的跑去向老奶奶理论。最后的结果好像是小男孩获胜，因为这场风波，老奶奶今天便提早收摊了。

妈妈还告诉我，其实很多老人家自尊心都是很强的，不被晚辈尊敬就算了，若还反过来被嫌弃，甚至责骂，对他们而言，都是种说不出的心酸。这让我很头疼，那么，以我也是晚辈的身分来说，如果想帮老奶奶，到底能做什么呢？晚上，在床上翻来覆去着，这个大问号久久令我无法入眠。

隔天放学，终于，又到了老奶奶时常卖红豆饼的老位子了。隔着一条街道，我望着对面在製作奶油口味红豆饼的老奶奶，此刻的她，心情如何呢？她还惦记着昨天的事吗？还是早已忘怀了？依旧又拿出手中紧紧握着的两个十元铜板，唉……这一次，不会逃了吧。

往前一步，又退后一步，“嘿！别害怕，加油。”内心小小声的鼓舞自己。我试着踏出第二步、第三步，每一步，都象徵着超越了前一步的自己一点点，直到了第五步、、、、、、“要买红豆饼吗？”很不清楚的台湾国语，有点沙哑的声音，是老奶奶在问我话！我点点头，从口袋拿出已准备好的二十元。“你看起来很乖耶，再多给你一个好了。”老奶奶抬起头看着我，慢慢的说道。此刻，我看见了老奶奶的面容。眼角露出的鱼尾纹、张开嘴时，不整齐的牙齿，然而，她瞇成一条线的眼睛，让我有种感觉。“好像菩萨。”我暗自想着，老奶奶的笑容在夕阳下更显得慈祥、温柔，相较以前她不苟言笑的表情，相差甚大。

接过老奶奶用牛皮纸袋装好的红豆饼，我拆开来，赶紧拿一块来嚐嚐。“好吃吗？”她问，我轻轻点了点头，这酥脆的饼皮里，包着不仅仅是红豆内馅，还有老奶奶满满的爱心。点头致谢后，我便匆忙的回家了。我在想，或许，老奶奶是个不计较得失的人吧，对于小男孩昨天的无理取闹，以及男孩母亲的一无所知，老奶奶就是不想计较才会早早回家，她不是要逃避，只是因为她的宽容，不想再争执什么，以前的我不了解老奶奶，但从刚刚老奶奶小小、贴心的问候中，我却得到了一丝丝老人家想关怀我们的温暖，填满了我疲倦的心。

那是一条街道，一条需要被仔细观察的街道。